距离马尔斯塔德堡越是近,亚瑟的内心就越是压抑。
自从十七年前离开家乡,前往诺特兰庇护地寻求治疗“灵视”的方法后,亚瑟就很少和家人有过联系了。只是偶尔因为教会的任务回到安特利维奇,才会回家看上一眼。
她之所以愿意回家,并非是对这个家怀有什么留恋。她的父母亲从不把她当成是亲生女儿看待,她的兄弟姐妹们也从小就疏远她。她的叔叔威廉倒是对她很好,但在亚瑟看来,那只是出于可怜的心态。唯有蒙多拉尔一人,始终对她忠心耿耿。
她之所以愿意回家,其实是怀着某种隐晦的、并不高尚的目的。她期待回到家的时候,是带着满足与幸福而去的,她希望能让所谓的家人们明白,自己拥有了新的生活,自己过得很幸福。
可惜的是,她没有这种底气。抛弃了家人、也被家人抛弃的她,从根本上失去了幸福的一部分。
但是,她又并非完全的不幸。无论她去哪里,无论她做什么,至少,她有蒙多拉尔相伴。
况且,离开家人,离开那座灰蒙蒙的城堡,确实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。
身为斯特洛韦尔家族的一员,她虽然从小不受待见,却又总是被要求像一个贵族小姐那样行事,方方面面都要当个举止得体的淑女,以便“让他的父亲不再蒙受更多的耻辱”。
她生得幸运,被赋予了斯特洛韦尔之姓,她生得不幸,被赋予洞察亡灵的特质。
——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,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。
亚瑟默默念叨了一遍叔叔的话,一丝痒意从心底升起。
——是的,我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,我只要有蒙多拉尔一人就够了……
亚瑟一边想着,一边看向了身边的蒙多拉尔。
蒙多拉尔注意到了亚瑟的视线,回以一个疑惑的表情。亚瑟忍俊不禁,收回了自己的目光。
蒙多拉尔不是那种懂得用微笑回应热忱的人,但他的所思所想、他的忠诚、他的一切,亚瑟都清楚。
亚瑟暂且忘却了眼前的沉重之事,轻声哼唱起了自己最爱的曲调。关于这个曲调的来由,亚瑟早已忘记,但那旋律就像是无形的谱子一样,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中。
这样简单而纯粹的快乐让亚瑟几乎忘记了时间。不知旅途过去了多久,也不知林木又掠过了几重。当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,亚瑟只觉得飘摇的心态瞬间坠入了地底。
马尔斯塔德堡外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子,从亚瑟记事起开始,那座毫无特色的村子就伫立在城堡的阴影之下。和领地的其他人民一样,这里的村民们年复一年、日复一日地打猎劳作,每年都会将八分之一的收成上交给自己的领主,也就是斯特洛韦尔的当家者,亚瑟的父亲雷德拉斯特洛韦尔。
或许是因为身处北方最大领主的家堡下,那里的村民们有着一种谜一样的自豪感,仿佛自己就是斯特洛韦尔家族的一员似的。
亚瑟清晰地记得,在她八岁那年,曾亲眼目睹几个村里的妇女殴打了一个外来的流浪女子,只因为她在乞讨的时候将她们称为“好心的姐妹们”。
那些妇女认为,她们才不会低贱到和一个流浪者称作姐妹——尽管这在亚瑟看来并没差。
亚瑟还记得,当那个女子被殴打的时候,她的孩子——一个不满3岁的男孩——在一旁嚎啕大哭。但没人注意到那个孩子,因为他是个亡灵。
一想到这件事,更多不愉快的记忆涌入了亚瑟的脑海,她摇了摇头,将这些想法冲散,驾着坐骑进入村庄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