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呀?”她不是在问肖遥,而是在问命运、问上苍。
为什么他和她,明明相爱,却要相杀?
为什么他和她,明明良善,却要举剑?
为什么他和她,明明应该互杀,最后却是以命成全?
肖遥依旧微笑着望着她:“心安,身才自在!我已心安,身也即了。只望你从此,脱了重扼,自在地活!”
夜昙望着自己所深爱的男人,却不能上前拥抱。
他的父亲灭了她的全族,这是灭族之恨啊。她不能亲手手刃仇人,已是不孝不义,怎可能再拥抱他?
顾盼儿突然从远处跑来,见了眼前情景,猛扑上前,将奄奄一息的肖遥抱入了怀中,恸哭。
“怎会这样?我明明将那酒换了的啊。死的人,应该是她啊!”
肖遥依旧只笑不答。
顾盼儿忽然明白了,她痴狂地大笑起来。
“你知道我换了那酒,对不对?所以,你又把酒换回去了,对不对?我恨不得为了你去死,你却为了她,自愿喝了那毒酒。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,害死她全族的人,是我父亲。那封告密的信,是我父亲呈送东厂的。”
夜昙身形猛地一颤。
她亲眼见到了顾盼儿换那酒,也知道她一定会换。所以,她没有再换回来。因为,她最终想要的,本就是自己喝下那杯毒酒。
只是,她没想到,她想到的肖遥也早已想到,所以,他又把那酒,给换了回去。
肖遥因为激动,吐出了一大口血。
他用尽生命最后的一丝余力,望着夜昙,对她道:“仇怨何时了,一念天地宽。世间多少事,皆付一笑间。你……珍重,我……去了!”
夜昙扑上前,想要拼尽全力、握住爱人即将消逝的生命。
肖遥最后对她一笑,阖然而去。
顾盼儿拿起地上夜昙之剑,抱着肖遥,自刎于他的身畔。
这场戏,柳青说服了制作方,是专门跑到了黑龙江漠河的一座山顶上拍摄的,要的就是真正的低温和雪景效果。
柳青喊“cut”时,身着单衣的许若瞳,依旧跪在雪地里没动。
袁援赶紧扑上去,用长及小腿的加厚羽绒衣,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。
许若瞳依旧呆呆地没动,袁援就知道她入戏太深,人还没出来,就一边用力地拉她,一边对她说:“拍完了,赶紧起来。”
许若瞳其实知道拍完了,她只是情绪还出不来。她的脑子里,依旧在盘旋着一个问题。
还好,虽然凌默宸恨她恨得牙痒,但他们之间还没到这种灭门杀亲的仇怨。
不然,她该怎么办啊?
接下来的戏全是外景戏。这些外景戏都拍得非常的艰苦。尤其,后面还有不少雪景的镜头要拍,许若瞳却因伤寒病倒了。
高烧不退,面红舌赤,嗓子完全说不出话来。
但剧组的预算有限,不能在这里多呆。许若瞳又是戏份最重的女一号,只能坚持拍摄。至于话说不出来,为了赶最后这点雪景戏的进度,也只好后期让她单独配音了。
夜昙失魂落魄地回了组织总部,面见首领。
首领面戴青铜兽面具,高高地端坐于宝座之上。
“肖遥之父并非灭我全族之人的祸首。为什么要骗我?”
首领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答:“因为,你的心,动了!这是杀手大忌。”
夜昙凄凉地笑出了声:“心若死了,人为什么还要活着?”
首领又是沉默,然后才答:“杀手只杀人,不该问问题。”
夜昙慢慢地举起了手中剑,对准了首领。
“你是如何知道,我族之人是如何被灭的?你又是如何知道,肖遥非杀我族人之后人?你又如何知道,我的心,动了?”
首领这回是更长时间的沉默,终于,他的一只手微微地动了一下,回道:“你的确是聪慧。你猜得不错,那封告发你父亲的信,是我亲手所写,也是我亲手将信交到了顾大人手中。
顾大人答应我,他会向朝廷举荐我。但世事难料,他告发你夜家后,他自己不久也获了罪。而我,身为你夜家的奴才,也在灭族的名单之上。”
夜昙依旧举着剑,冷冷地接了口:“所以,你想办法收买了行刑的官员,逃脱了。然后,又收养了我,把我养大,成为你杀人的工具。”
首领冷森森地笑了:“不错。你曾经是我主人家唯一的xiao jie,现在,你却是我的奴才。看见了你,我才能真正觉得,我终于也是主子了。”
一段激彩绝伦的打戏……
夜昙一个鹞子翻身,在空中突然就迅速将剑从右手转至了左手,然后,一剑刺入了首领的心脏。
首领的双目圆睁,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,“不可能的!”
这一招,他从未教过夜昙和任何其他人,整个组织就只有他本人会用。
夜昙冷声道:“你忘了,你教我做杀手的第一项本事,就是tou kui。”
然后,她的手一旋,首领的心脏被绞碎。
他终于,成了一个真正心死的人。
这场戏拍完,许若瞳连气都喘不上来了。身边的医护人员立即上前,现场给她架起支架,打静脉点滴。点滴滴完,她稍事休息,立即就是下一场戏。
这处外景地,地处漠河的一个偏远山村。远离市区,没有条件稍好的酒店。
而且,剧组预算也有限,柳青坚持把预算都用在了尽可能营造逼真画面的实打实的项目上。像服装、道具和布景,力求精致、力求达到他心目中的画面的要求。
所以,就算有好的酒店,剧组也住不起了。
剧组的人,在这里都是住在那种很便宜的、就像上世纪十年代的那种老式招待所里,连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都没有。洗个澡都得用壶烧了热水,然后,拎个大桶去厕所隔间里洗。
每天回到房间,许若瞳都有种难以坚持下去的无力感。仿佛分分钟她都可能眼前发黑,然后直接就昏倒过去。
但在镜头前,她却是身手敏捷的女杀手,眼神要带出眼锋,腰杆要挺得笔直,手里那把几斤重的青钢剑,更是要耍得如游龙戏水一般。
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神力,居然一天一天地真的撑了下来。
最初,剧组里还有不少人,眼神里对她有颇多不屑。但这段时间的外景戏拍下来,连曾经最瞧不起她的随组美术顾问,都对她刮目相看了。
终于,迎来了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,巧的是,这场戏,也是全剧最后一慕戏。
但许若瞳知道,这巧合,其实也是柳青有意安排的。为的就是,让演员能真的演出那种最后结束的情绪来。
风静、阳光耀目
洁白的山顶,没有任何足印的雪地上,夜昙一袭黑衣,朝山顶树着的墓牌一步步走去。
肖遥如同安静地睡着了一般,静卧于棺木之中。
夜昙抬腿,进入棺木,在肖遥身旁躺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