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至口渴,老爷子示意玉娘看茶。须臾茶至,老爷子饮了三口,茶碗见底,准备再要一盏时,婆子来报:“船到岸了。”
船到岸,人进城,一条条信息送来。谢氏、顾家姐弟在大门口候着,老爷子则在清风堂守着。多年未见的再见,从未见过的互相引荐,不过是面上的情。顾遥,将所有人过了一遍,但不敢说自己记得清,默默跟着谢氏,乖巧做人。
赶了一个月的路,两房上下、不论性别与年龄,全部累得人仰马翻。见礼后,众人连午饭都是各用各的。住进事先安排好的院落,每个院子都拿到了一份菜单,捡了自己要吃的说一声,待洗漱过后,饭菜便好了。
二夫人小李氏躺在炕上,搂着唯一的闺女道:“你这个庶妹,是个顶厉害的。”
“厉害也是个庶出的,能压过我不成?”
二人口中的顾遥,如今单侯在老夫人的院子。爹是亲的,祖母也亲的,不先亲近祖母,去亲近毫无血缘关系的嫡母不成?她不精,没傻到这份上。
老夫人醒来,收拾妥当后,招顾遥上前,慈祥地问道:“孩子,你有事?他们说你在这等了一中午了。”
意思是这么一个意思,但是老夫人一口太康口音,顾遥勉强听懂后,以北平话答道:“祖母厉害呢,我是有事。是这样,家里之前三婶理了规矩后,是我管着的。账本本来是要给祖母的,但方才瞧大伯母的样子,似乎很强势,今后怎么办?”
她诚心诚意地贴上,加之长相像顾同知更多一些。就是不像沈姨娘,也是老夫人不陌生的人。因而,这祖孙俩才第一日见面,却似认识了十年一般。老夫人见她紧张,出言安抚:“没事,给她就是。管家累人还不讨好,我们不干这赔本的买卖。你啊,今后跟着祖母吃喝玩乐就好。”
老夫人这话底气十足,她的陪嫁是三千亩上田、一个米铺。后来嫁闺女陪了一千亩,如今两千亩水田家铺子,每年到手三四千两。她又就顾同知一个儿子了,顾同知不算顶出色,但绝对不败家。有这样的儿子,家里的孙子媳妇又孝顺,她的日子,真的是极为自在。
老头子弄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妾?
可算了吧,那么个糟老头子,自己也不稀罕了。
休息够了,两房人共用晚餐。不知多少年了,两房人第一次这么团聚,也没讲究男女大防,在大堂里摆了四桌,热热闹闹的吃着笑着哭着。
老爷子和二老太爷两个最能说,天南海北的,六七十年的人生,总有相同的回忆,也有不同的经历,你来我往的,两人这一夜不知道要了多少壶茶。说到月儿隐了,不到一岁的棨哥儿睡去了。
顾琛的长子,到底还是按照二老太爷的意思,单名一个棨字。
顾遥也从最初的小心翼翼,到后来的逐渐放松。
小二房嫡出的顾珍,是顾家真正的嫡长女。加上家里人又宠着,一顿饭没吃完,老夫人给她送了八回菜。统共八菜两汤,根本就是回回都送。这样的娇宠,人有些横,再所难免,顾遥表示理解。小二房另外一位庶出的姑娘,顾迎,是个身材微丰神色怯弱的少女。眼神是怯弱的,但因她笑起来酒窝若隐若现,不说多招人,反正无法反感。
以上都是初感,顾遥觉得还不错,至少,比她想象中的好。
大老爷却很不开心。
自己这一代,两个弟弟都出息,唯独自己什么都不是;媳妇呢,长得丑一点的二弟妹,也比他那个黄脸婆好多了。偏这会儿颜色好的陈氏,不能入座。下一代呢,自己统共二子一女,哪个都不过。
最让人难过的是,别人的娘都在,只有他——
不知灌了多少酒后,顾大老爷忽然嚎啕大哭起来:“娘啊,你怎就去的这般早,娘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