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发这两个字,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逐没了她。亦真觉得她永远都不会胜利了。一次次数着日历上的数字,骇异是某种化学反应,是她根本看不懂的文体或者语言。生命总是用它独有的方式告诉你,死亡的符号是什么。老人是全休止符,她的人生大概才迟缓地进行到二分之一。
原韶希联系亦真的时候,夜烬绝去S市出差,亦真刚领着单子从医院出来。医生建议她做开胸,非常痛苦的手术。亦真站在走廊思考了五分钟,决定去死。
出了医院,天空是苍灰色,沥青路面是黑灰色,黑白夹心饼一样。细雨纷纷,亦真想起清明节的雨。
她做了决定,像敲定一首韵调独特的小诗,心里很快乐。没有水母触手一样的东西会恋恋缠绕她的负罪感和功利心,或者她根本就没有。
原韶希在电话里平静地发问:“我想和你谈谈,好吗?”亦真说好。
咖啡店离她并不远,亦真步行,淋着小雨,发烧也会复发,从此人生都得小心翼翼。
原韶希坐在最靠角落的一个位置。亦真面对她那张脸,像灵魂面对肉体。
“想对我说什么?”亦真问。
原韶希含着眼皮笑。“亦真姐,其实我找你也没什么事,我可能要离开了。”
亦真知道原韶希说的离开不是那个离开。她就像自己无数次从医院回来面对镜子时的样子。亦真啜了口咖啡,问:“为什么?”
原韶希笑了:“我说了你会害怕吗?凶手是我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杀死秦严和皖音的凶手,是我。”
亦真就只是呆坐着,没有动。
原韶希划着卡通杯里的小银汤匙,卡通面被割破割裂,面目全非。
“为什么?”亦真蹙眉。
原韶希笑:“难道你希望我告诉你?你不怕被灭口吗?”
亦真摇头,“反正你也决定去死了,不是吗?”
“也?”现在换原韶希不解地看着她。判定大逆不道的眼神。
“你怎么能?”原韶希轻飘的声音像断了线。“他知道了该多难过多痛苦?”
“你妹妹知道了该多难过多痛苦?”亦真气定神闲地喝咖啡,没有比再她正常的一个人了。
“不一样的。”原韶希的笑馁在脸上,说:“不一样的。我死了,恰正是为了我妹妹,我终于为她报仇了。我今天来找你,就是想拜托你,好好照顾她。”
“为什么?总得有个理由吧。”亦真瞥了眼窗外,刻薄地说:“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,夜烬绝不会让你死的。到时候你和你妹妹就熬出头了,再也没有隐患了。”
“亦真,你现在只能看到你自己的痛苦,看不到别人的。你不知道他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。他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,想想你现在拥有的,你怎么能——?”
“所以你留下来。”亦真断然地说:“所以你留下来。你陪在他身边。他喜欢的不过是过去的我,放不下的也是过去的我,我不怪他也不怨他,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。他没必要自责。”
“不。爱一个人是爱他的一切。我和你根本是两样的,不一样太多了。真的,我恳款的请求你,回到他身边吧,他真的很爱你,胜过他的骄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