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琰神色恍惚,点了点头。
然后两人一同向城内走去。
随意找了一家酒楼,要了一间上等房间,楚天看着脸色惨白的少年,心道为难这家伙之前面对剑山一行人围杀,双手握剑当死不让的壮举了,事后还跟自己一脸的阴沉狠辣,不过正是如此,才更可见这叫古琰的少年心性,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……蠢笨。
楚天走到桌旁,随意坐下,缓缓抬手。
十指交叉过后,便见眼前有一道道灵韵光华缓缓浮现。
古琰瞪大眼睛,看着楚天嘴角微动,沙场点兵,然后一道道似曾相识的画面,一一在自己眼前展现开来,是之前城外战场那些人的列阵布局,厮杀战阵,以及灵韵气机流转路线,和术法神通承转起合,灵纹震颤,如碧波荡漾,然后一幕幕绚丽场景或如灵燕低空长掠,或如雄鹰振翅高飞,或如剑虹在空中画弧疾掠,或如一尾游鱼,笔直向水底坠去。
楚天不理会古琰的震惊,只是看着眼前一座座初具雏形的灵纹大阵,将其中道理向这位只算记名弟子的年轻人娓娓道来,“世间武道,大多人都是先修力,再修心,甚至以为武道便是修那一力降十会,其实这本就是不对的事情,武道登高,如人行走,立足天地,凡事讲究一个如何,如何能够,为何,为何如此,所以天地间才会有所谓的规矩,才会有十里不同音,百里不同俗,不管是上古之时圣人遨游天地的光景,还是如今武道如萤火与日月争辉的天地,但凡想要走下去,都得先想到一个如何才能走下去,也就是所谓的立身之本,在武道上便是武道根祇,心道本源,也就是那一口支撑行走天地的胸中意气,这也是所谓的人争一口气,佛受一炷香,只不过千万年来被人一步步的退让慢慢变成误解,形成了修力大于修心的错觉,当然,这不是说体魄的锻造不重要,毕竟体魄不够坚韧,如何能承载的起更大气魄,将那一口气由吞下一池溪水,化为吞下天下江河,但是只修体魄,到最后发现不知我是谁,跟身死无异,因此修力同时,心道同样重要,而这体现在外面,便是观看天地芸芸众生,世间百态,明白其中的运转脉络,知道自己真正所想,所要,就像我先前观战,眼下的抽丝剥茧,衍化为己用,他山之石,便是寻常人所说的以人为镜可以知荣辱,保证自己立身不歪的同时,更契合天地法则。”
古琰怔怔看着楚天,迷迷糊糊,难得有些惭愧,小声道:“师父,我没听明白。”
楚天微微一笑:“用不着现在就明白,我在你这年纪,也不明白,只要记在心里便好,自己慢慢去想。”
楚天顿了顿,突然多说了一句,“当然,我说的不一定全然是对的,就像天底下的武道登高,本就没有固定路途,世间道理,也从没有定理,讲究的还是一个殊途同归,但是有一点,自己想清楚了,能问心无愧,就行。”
古琰依旧皱紧眉头,只觉得更是云里雾里,他以前也会多想,但从未想过这么多。
楚天不再多言,默默衍化身前这方波澜壮阔的雷池,想着那些个丹河境武道强者,不知道在临死之前,会不会想起自己看待他人如蝼蚁的时候,是否能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。
古琰坐在楚天对面,皱眉看着楚天交给自己的两枚玉简,内容艰深晦涩,好在他慢慢看,字斟句酌,还是能看懂,虽然暂时还无法体会其中真意。
楚天突然说道,“再给你三天时间,将玉简上的武道法决记下来后,便将玉简交给我,怀璧其罪。”
古琰小声问道:“这两枚玉简,真如师父你说的那样……”
楚天气笑道:“你以为我是开玩笑?”
古琰微微一怔,倒吸了口气。
古琰突然反应过来,好像想起了什么,果然,便听见楚天淡声道:“现在东海那边武运复苏,三日后,你自己东行,去走走看看,当年我魂武六境,一人走过三千万里,来到青云阁,你如今魂武九境,不难。”
古琰嗯了一声。
只是他看了楚天一眼,欲言又止。
楚天淡声道,“天下很大,山河很壮阔,等你走过了,便知道活着其实是很好的,有些仇恨,当放则放,该拿起来再拿起来,这样才对。”
古琰点头道:“弟子知道了。”
楚天笑了笑,站起身,身前一座方圆丈许的雷池光华流转,一手平拖胸前,一手双指并拢,轻声道:“东行途中,我便送你这一座雷池,丹河之下皆可杀,不过你要记得,只有一次保命的机会,除非必死境地,否则不要随意挥霍了。”
古琰微微一怔,看着那座流光溢彩的灵纹大阵,脸色敬佩神往。
楚天并拢双指在空中骤然划过,沉声道:“神到!”
东玄青海之上,曾有人一声神到,天地动容。
古琰眉心一震,身形向后倒退而去,旋即眉心有雷池一闪而逝。
楚天看着眼前少年,淡然一笑。
三年前,有少年孤身,一人西行。
三年后,有少年独自,一人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