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雁南脸上泛起一抹失望,淡声道,“余杭,你们好歹也是踏足了神桥境的武道修士,竟被一个不足魂武九境的后辈打杀成这副惨淡模样,丢不丢人?便是今日能侥幸活命,我要你们有何用?”
白发老人话音落下,双手在袖中不断弹指,有一根根晶莹丝线不断颤动。
白发老人似乎为了掩盖袖中动作,故作恍然道,“不过话说回来,也是,怪不得你们。当初你们之所以能踏足神桥境,本就是走了一条羊肠小道,而咱们这位楚公子,可是东海之滨方圆三千万里,嗯……不说第一,至少也是能排入前三甲的楚侨人物,落得这么副凄惨模样,理所应当。”
紫狐傲然看向白发老人,皱了皱眉。
尽管那种灵韵流转的涟漪波动很是淡弱微妙,可这位在剑道上已经化形入精妙的男子,仍旧觉察到了一丝端倪。
楚天瞥了眼拄刀在地的黝黑男子,呵呵笑道,“怎么说?”
楚天瞳孔蓦然一缩,只见慕容雁南身侧,一名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,身影如鬼魅蓦然消失不见,再出现时,便是楚天都瞪大了眼睛。
那位以刀拄地,急剧喘息的黝黑男子,猛然喷出一口鲜血,一只手掌透心而过。
让楚天瞳孔收缩的是,在那黑色劲装男子手心,有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如蛇攀爬,融入他手掌之中。
这位草堂佣兵团团长,肤色黝黑的虬壮汉子,只是挣扎了一下,便气绝身亡。
楚天叹了口气。
人心悬反覆,最是不可信。
那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将一只纤白手掌从余杭胸口抽出,往前一推,躯体便瘫倒在地,年轻男子抬头看了楚天一眼,轻声笑道,“我叫庚,半步神桥境,只是比起先前那几个废物,武道根邸应该要坚实不少。”
他在身上擦拭了一下手掌,笑容灿烂,说了一句让楚天有些莫名其妙的话,“只要不是神桥境小成的武道修士,便算不得违规,你身上的那份武运,虽然会浪费很多,可真的很让人眼馋。”
年轻男子有些无奈,“不得不说,若是对上全盛的你,我一定也不是对手,不过这半天的厮杀,想必你体内灵元消耗不少,尽管有几分不光彩,可这天底下,只有成王败寇这么个说法,可没人去问你是如何赢的。”
楚天跟着呵呵一笑,“你虽然话很多,不过这话说的倒是没毛病。”
……
……
龙骧城中央,一座极土木之盛的辉煌府邸,一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皱眉看着眼前一片悬停空中如水纹的涟漪。
涟漪之中,有一行行密密麻麻如蝌蚪般的撰文隐隐烁烁。
这位身穿青衫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屈指一弹,将手中几根晶莹剔透的丝线崩断之后,随手打出几道涟漪,有灵纹一闪而逝。
中年男子身后,一名灰发老者脸色肃穆,有些犹疑不定,沉声问道:“当真要如此?斩杀那人,可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麻烦,除了有可能让你我修为百尺竿头,并不见得会是多大的福源。相反,一旦踏足了元婴境,短时间内必定会有诸多麻烦,到时候就怕有心人看出端倪。”
面如冠玉的秦江天,正在摩挲手中的一枚光华玉珠,如男子细致抚摸心爱女子的光华肌肤,面对老人的质疑,并没有半点怒意。秦江天突然皱了皱眉,抬头望天,在他背后,隐约能看到另外一道虚影若隐若现。
秦江天作为龙骧城方圆数万里的霸主,半只脚踏足元婴境,而且若不是当年一步之差,现如今早已是有望在元婴境走上很远的存在,当年在青云阁那方‘北湖福地’,古稀之年的秦江天曾有过天大福缘,获得了一门武道灵诀,尽管只是半部残卷,可是在秦江天数年体悟之下,仍是抓住了一丝武道真谛,能够以秘法汲取武道修士陨落之后,溃散于天地尚未消散的武运气机,正是那个时候,秦江天的武道修为青云直上,短短数十年,便由神桥境攀升至丹河境巅峰,这还是秦江天特意压境的结果。
外人更难以想象的是,武道不断攀升的秦江天,武道根邸也如那白发老者,开始一步步转为青壮,少年……然后经过武运气机的再一步捶打,更加浑厚殷实。
只是世上极少有十全十美的好事,再次经过数十年闭关,破关而出的秦江天,依旧未能破开元婴壁障,这才领命前来龙骧城,成为一城之主。
一开始来到龙骧城,秦江天便开始大刀阔斧,整治方圆数万里山河,使得原本杀伐四处可见,硝烟随处而起的龙骧城,短短十几年便如那太平盛世,虽然依旧有那山泽野修的烧杀劫掠,依旧有武道氏族子弟的专横霸道,可比起出城就担心被人盯上的年月光景,已经好上了太多,秦江天也是高座龙骧城之上,据说是武道根本所在,需要悟道破境才行。
总之,在那之后,秦江天一步步经营,已经笼罩了龙骧城方圆数万里的武运经脉,按照原本的打算,只要按部就班,就能一步步踏足元婴境。
只是所有的布局算计,还是出现了纰漏,还是在最不该出现的节骨眼上。
至于秦江天身边的这位老者,除了是秦江天当年在青云阁的师尊之外,还有一个秘不示人的身份,当初老人寿元将近,秦江天破境失败,便以秘法将自己那半数神魂分离而出,融入了老者体魄之中。
因此这位老人,明面上龙骧城的大管事,更是秦江天另外一个自己。
秦江天随手将手中圆滑玉珠抛掷而出,轻轻吐出一口气息,如云雾袅袅,竟是比寻常武道修士的那口浊气,带着一股近乎澄澈的清灵,他淡声道,“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。根据慕容雁南传回来的消息,那个叫楚天的小子,应当只差半步就能踏足魂武九境,青云阁那边给出的界限,是三境之内,如此一来,我们只需稍稍运筹一番,让那叫紫狐傲然的小子帮助那楚天破境,再由慕容雁南出手,即便是有青云阁的人盯着,也说不出什么来。”
秦江天语气有些凝重,“我不放心慕容雁南那家伙,你最好亲自去盯着那边的形势。”
灰发老人点了点头。
老人皱了皱眉道,“我们这些年的运营,青云阁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?”
秦江天摇头道,“应该不会,毕竟我的武道根邸出自青云阁,即便我以秘法汲取世间武运,所利用之人,也多是那些不听从规矩,肆意劫掠烧杀的山泽野修,何况还画下了雷池界限,于情于理,谁都找不出毛病来。”
老人再次点头,身影慢慢融入虚空,很快消失不见。
秦江天感慨道,“武道修长生,可长生何其难?都说元婴境便可元婴不灭,与日月同寿,我看不尽然。”
这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,眯了眯眼。
年轻时候的风芒毕露,到现如今的神华内敛,悠悠数百年岁月,一晃而逝。
只是数百年光阴,对于山上武道强者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人心却太容易变了。
这位被整个龙骧城无数武道修士仰望的存在,突然莫名感慨,说了一句奇怪的话,“不知道我秦江天,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秦江天了。”